面对我国四型机场、双碳机场等建设目标，机场规划设计不仅要考虑社会经济发展及航空运输增长的需求，还需要平衡净空安全、噪音防治、鸟击防范等约束性因素和机场建设、运营发展等增长性因素之间的协同并进。鉴于此，规划建设生态友好、人文和谐、出行舒适、用地相宜的机场区域，景观体系将扮演重要角色。当前机场景观的营造已经从追求单一绿化美化阶段升级为精细化、多样化景观设计阶段，但是从规划设计角度来看，至今尚缺乏一个既符合航空功能需求、体现航空特色、展现机场社会影响力，又能实现自然和人文融合、生态低碳和基础设施交融的机场景观体系。 　　1相关核心概念 　　1.1景观基础设施理论 　　景观基础设施（Landscape Infrastructure，LI）于1996年由加里斯特朗（StrangGary）提出，其核心是将景观视为一个整合湖泊、河流等蓝色基础设施，林地、草地等绿色基础设施与道路、桥梁等灰色基础设施多功能系统的媒介，通过融合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来实现生态、社会和经济可持续的一种城市治理策略。当前，LI理论在应对城市问题时成效显著，但是基于整体机场语境的LI讨论仍处空白，相近研究集中在机场雨洪控制、机场高速绿化、大地景观等单一角度，也缺乏考虑人的体验因素。机场作为一个自然环境与人工环境联系紧密的场所，为LI理论的应用提供了天然土壤。 　　1.2机场景观体系的研究范围 　　本文界定的机场景观体系研究的空间范畴是以机场用地红线为边界的核心地区及其周边受直接影响的区域。其研究角度是以机场作为交通基础设施的这一核心功能出发，并考虑生态可持续建设和旅客出行体验等因素。 　　2基于景观基础设施理论的机场景观体系构建 　　2.1机场景观体系的构成要素及其特性 　　根据景观要素的构成及主客体关联，机场景观体系可由景观基础设施、景观空间和交通流景观三大层面组成。 　　2.1.1机场景观基础设施要素 　　从基础设施特性及其表征来看，机场景观基础设施包含蓝绿灰三大要素。除了一般性的景观基础设施，机场蓝色基础设施还包含围场河、跑道端消防池等航空特色功能设施；绿色基础设施包含飞行区草地、围界绿化隔离带及航站楼楼前广场等；灰色基础设施则包含航站楼、车道边系统、跑滑系统等专业性人工硬化设施（见表1）。 　　2.1.2机场景观空间要素 　　以机场及航站楼的安检隔离线为界，机场被划分为提供旅客乘机、航空器运行等航空性活的空侧（Airside），以及为公众提供城市交通接驳、酒店餐饮等开放性、非航空性商业服务的陆侧（Landside）。空、陆界限不仅具有鲜明的机场空间属性，还是整个机场景观体系中面域、廊道和节点空间的主要划分依据。据此，面域空间细分为陆侧外围、航站区、飞行区和空侧外围；廊道空间细分为交通廊道、市政廊道和生态廊道等；节点空间细分为陆侧交通节点、航站楼服务节点和空侧运行节点等（见表2）。 　　2.1.3机场交通流景观要素 　　交通流由人及承载人的各种交通工具所组成，具体可以划分为行人流、载运工具交通流（汽车交通流、轨道交通流和水上交通流）及航空器流。交通流既是机场景观体系中的构成要素，也是体验机场景观的主体（见表3），其中航空器流仅限于在机场飞行区及其起降航路的特定区域活动，它既作为载运主体执行地面滑行、空中起降过程，又作为客体景观被地面旅客及观光游客所欣赏。 　　表1机场景观基础设施要素类型与构建 　　表2机场景观空间要素类型与营造 　　表3机场交通流景观要素类型与体验 　　2.2机场景观体系耦合关系 　　机场景观体系由景观基础设施、景观空间和交通流景观三大层面耦合构成，其中景观基础设施是物化的实体设施；景观空间是由景观基础设施营造的、承载交通流活动的空间场所；交通流景观则是景观空间的服务对象和景观基础设施的承载主体。景观基础设施在机场及其周边区域物化形成了各种功能区及其人工建构物，是机场安全运营、旅客出行服务等功能的前提和基础，它为面域、廊道和节点等景观空间的营造提供空间载体，并为交通流的产生、移动和转换使用提供实体平台。交通流作为服务对象和主体，既是机场景观体系的客观组成，又蕴含旅客出行过程中的感知体验；既形成场所感、流动感、导向感等空间感受，又有安全、舒适、美学等功能需求。最终，设施、空间和主体三大层面通过相互耦合实现了全设施空间、全出行过程景观的统筹兼容（见图1）。 　　图1机场景观体系耦合关系（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3机场景观体系设计策略 　　3.1机场景观体系的设计原则 　　机场景观体系设计应遵循以下原则：①服务航空主体原则：设计要重点支持以旅客为中心的航空运输功能的开展，保障运行安全、交通便利等需求；②整体协调原则：设计要注重机场整体与周边城市用地、自然环境的协调和融合；③多基面空间复合原则：设计既要平衡地上空间的土地利用，也要充分调动地下、空中等基面空间；④动静态交通空间结合原则：注意交通组织过程中慢行延伸与快速行进、临时停候与持续通行等空间的相互配合；⑤构成要素融合统一原则：应将景观基础设施、景观空间和交通流景观三大层面统一整合，在顶层设计中统筹考虑。 　　3.2机场景观体系的设计策略 　　依据机场景观体系构成及其设计原则，从设施、空间、主体及景观要素统一四个方面提出机场景观体系的设计策略（见图2）。 　　图2机场景观体系设计策略（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3.2.1构建功能多元化的物化设施 　　（1）构造安全的软硬件环境 　　机场景观体系要构造既能维护净空安全，又可防范雨洪风险，还能保护电磁环境的机场软硬件环境：一是确保建筑和植被符合机场净空限制面要求，通过道路、隔离网和防护带组合设置清晰明确的机场陆空侧隔离带，平衡处理开放水域的布局和形状及其水草和鱼类防治，以减少对鸟类的吸引。二是实施海绵机场设计策略，以调蓄、循环、洪泛等多位一体的策略控制径流、减少洪涝，例如伦敦希斯罗机场将部分河道改造为洪泛公园，在平时作为休闲观光场地，在汛期则可发挥排涝滞洪功能。三是机场内外避免使用干扰和阻碍导航、通信等信号的材料。 　　（2）打造蓝绿灰融合的生态氛围 　　将蓝绿灰融合作为机场景观体系设计的底层逻辑，从长远角度将多元化的生态诉求融入到机场建设中，通过科学合理的生态叠合来补足因灰色设施侵占、割据或隔离所造成的蓝绿损失，并激活因自然环境与灰色用地不适应而遭压制的蓝绿活力。例如，新加坡樟宜机场将星耀樟宜项目（JewelChangi）打造为集运营、旅游、商务和社交一体的机场花园综合体，实现了蓝绿灰设施的高度整合。 　　（3）塑造国际化与地方化结合的文化意境 　　一方面，以国际化的标准抬升目标机场与其他机场的景观差异，要求机场的工程技术、标志性构造物、免税购物商铺等既能接轨国际标准，又要提炼自身的航空特色，进而展现机场高端、独特的景观风貌。另一方面则以地方化的风格连携机场景观体系，以及机场景观基础设施的选材、构建及其表征。应充分挖掘机场所在城市的独特精神、文脉品格与文化内涵的要素，并通过多元视听语言进行触媒传达，以加强机场景观情感文化认同。 　　3.2.2营造多维复合的空间载体 　　（1）融入城市脉络、协调自然肌理 　　机场景观的整体结构应当从内外、陆空通盘考虑，以使机场周边环境与城市脉络相衔接、自然机理相协调、土地利用相契合。依托机场影响触媒广泛、交通衔接便利的优势，通过以点带线，以线串点联动整合来营造多效联通的廊道，使得机场地区既是交通流的通达空间、也是景观体验的连续空间，还是生态联通的保障空间。同时，结合自然环境与机场用地特征将空陆侧不同功能需求的地块进行有理有序的分划整合，着力打造丰富多变的机场功能片区，以满足不同人群观景和场景营造的景观需求。 　　（2）立体基面协同、垂直空间利用 　　在宏观上推动机场区域地下、地面、空中的多基面建设，打通多航站楼、多GTC之间的物理连接障碍，实现各基面一体化；引导地下基面开发，将交通廊道与地下通道、市政廊道相结合，将航站楼等建筑空间与地下集散、停车、商业相结合。在微观上利用机场区域建构复杂、垂面丰富的多样化空间，积极调动建筑物各楼层、屋顶、高架桥、人行天桥等垂直场所进行景观设计。以此为基础，优化机场立体空间的协同效应，实现不同层次的价值共享。 　　（3）弹性空间营造、灵活场地开发 　　针对机场运营发展所需的大量安全、邻避和预留空间，秉承弹性利用，适度开发的理念，将待开发、低开发、或混合开发下的机场用地加以弹性利用，与生态保育、洪泛湿地等轻量灵活的景观空间相结合。既能够盘活现阶段的景观价值，又能在面对气候变化和建设发展急需之际实现低成本、快节奏、微影响的响应更替。 　　3.2.3加强以人为本的交通流体验 　　（1）保障充足的交通供给、打造一体化换乘 　　以服务交通流主体为本，营造丰富的交通供给体系，通过将快速通行过道空间、枢纽广场集散空间、垂直换乘节点空间的全方位组合，以适应旅客疾行、漫步及停留等不同的出行需求。同时，规划建设多式联运、集成一体、衔接紧密的地面交通中心（GTC），既符合机场土地集约的需要，也满足旅客便捷换乘的需要。 　　（2）动静交通组合、匹配场景需求 　　通过匹配交通流特性来营造宜行宜停、连续紧密的出行体验。针对行人流设计视域开阔、导向明确的机场景观，合理配置值机柜台至登机口的快速行进路线与购物、观景等慢行迂回路线，在候机、休憩等静态节点提供可亲近、可交互的娱乐场所。针对道路交通流和轨道交通流等动态交通流设计视野流畅、错落有致的景观，利用交通廊道的延伸性形成视线引导，同时为车道边、停车场、公交站等静态交通场站设施提供景观小品等。针对机场空侧设计有利于空中俯瞰或近视仰望的航空器流景观，并使用大地艺术和屋顶艺术景观来加强航空旅客的空中动感体验。 　　3.2.4景观要素高度统一 　　锚定蓝绿灰的融合转型、充分利用多元化空间层次，并考虑旅客出行的诉求与适应，将景观体系三大层面全面融入到机场规划的顶层设计之中，以便营造自然环境与人工环境融合的机场景观体系。以灵活多样的景观布局来适应不同的需求，引导生态价值、经济价值、观赏价值及卫生价值的多效叠加，最终实现载体与主体、空间与功能、形式与体验高度统一。 　　4北京大兴机场的景观体系构成及其设计策略 　　4.1北京大兴机场概况 　　定位为世界级航空枢纽的北京大兴机场是中国新国门，在景观建设方面有着重要的标杆和示范意义。大兴机场地处华北平原，坐落在北京市南部大兴区与河北省廊坊市交界处。现有一个航站区和四条跑道，南北两侧紧邻永定河与永兴河，四周以林地、农业及草地景观为主。大兴机场在建设过程中融合了市政、交通、建筑等诸多领域的规划方案，但缺乏景观设计层面的整体专项规划。 　　4.2北京大兴机场景观体系 　　全新规划建设的北京大兴机场景观体系总体相对完整，从旅客进出机场的交通走廊至飞机进离场的空中航路，全过程、全方位地体现了大兴机场景观基础设施、景观空间及交通流景观的全面融合（见图3）。 　　图3北京大兴机场景观体系（图片来源：作者自绘） 　　4.3北京大兴机场景观体系设计策略 　　4.3.1北京大兴机场景观体系的总体布局 　　遵循景观要素融合、景观营造系统、景观元素丰富的原则，以打造世界级机场景观体系为目标，既为航空旅客及周边居民创建一体化、全过程的机场交通流景观体验，也为大众营造蓝绿灰结合，面域、廊道和节点三重空间交融的国际枢纽机场景观体系。为此，大兴机场地区总体上一方面要打造以旅客交通出行感知为主的一枢一轴两核人性化景观体系，其中一枢指一个机场枢纽，一轴指进出机场的交通走廊主轴，两核指礼贤国际交往核和榆垡临空产居融合核(见图4)。呈十字型分布的一枢一轴两核以机场枢纽为牵引，通过南北走向的进出场交通主轴串联北京城区和空港及其临空城镇，同时还延续北京历史文化中轴线交通景观和历史文化的传承。交通主轴自身以机场高速、机场轨道快线和城际铁路为脉络，强化对北京中轴线南延线的串接和映射，营造快速直达的交通空间，结合地下综合管廊重点打造四线并走、土地集约、绿带间隔、空间立体的景观主轴线。机场周边地区以北线高速、大广高速和京台高速为主，对交通沿线的交叉口、服务区及交通场站进行多方连接和立体雕刻，以形成立体化、复合化、多元化的景观交通空间，共同服务于机场与周边地区及相邻城市间的始发终到交通流和过境交通流。另一方面要营造一链四廊四区生态化景观结构，其中一链指机场北侧生态节点链，四廊指北侧的生态廊道、西侧的京九生态廊道、东侧的京台生态廊道及南侧的永定河生态廊道，四区指大地景观区、绿色门户区、滞洪湿地区和生态农林区（见图5）。一链四区四廊将以围合式绿廊、多功能片区及填充式生态节点形成融合共生的生态基底，协同发挥生态化景观的示范效应。可结合现状永定河洪泛区建设洪泛公园，并强化其大地艺术的种植效果，同时衔接由永定河、永兴河等组成的池、渠、河、湖等大小海绵系统，进而增强机场的雨洪防治能力。对于机场东侧的远期预留用地，可引导现状农林用地向景观农业及森林公园等模式转变。整体上以轻量化、弹性化的景观空间织补南侧的景观空缺，同时为机场提供可改、易改的发展空间。 　　4.3.2北京大兴机场核心用地的景观设计 　　大兴机场核心用地范围以绿色交通门户高速公路收费区为首，便捷换乘的航站区为身，灰绿掩映的跑滑系统为翼，共同构筑大气恢弘、风格独特的机场凤凰展翅印象。其中，机场高速与航站区进出场快速路衔接处是道路交通流进出机场的首站，以种植松树为主题的松岛片区营造出青松迎客的空间形态，随后引导道路交通流通过中央绿化公园过渡至航站区车道边，并将双层车道边、GTC及航站楼立体相接，构造多式一体、转换无缝的车流和人流换乘体验。行人交通流在进入简约大气的航站楼内部后，放射式指廊构型既能保证多近机位数量与短旅客步行距离兼得，又能使空间流畅且导向明确。在供航空器流使用的空侧，四条全向跑道、机坪绿岛、及防护绿地共同形成飞行区灰绿掩映的独特景象。 　　4.3.3北京大兴机场航站楼的室内景观设计 　　大兴机场航站楼通过前厅（迎送）、中庭（集散）及指廊（候机或通行）为旅客提供各类航空运输服务，将办理手续的功能空间、休闲候机的等候空间、购物餐饮的消费空间进行全面融合，并实现快速行进与慢行观景相结合的动态空间有机组合，最终创造出动静耦合、步行友好的行人交通景观体验体系。在此基础上，将人文艺术景观深度融合到航站楼流程处置与行人交通流特性之中，以航空观景、文化触景、历史忆景、艺术乐景、氛围听景为主题全方位融合布设情感媒介，为旅客创建国际眼光与地方味道兼具、特色鲜明且品质高端的人文艺术体验。作为与航站楼紧密一体的交通换乘空间，GTC同样可以设置以行人体验感知为主的人文景点和休憩空间。对于非航旅客及游客来说，可在机场航站区适当增加观景平台、航空花园等设施，并在机场内外设置人行、骑行等航空观景道，以加强机场外围社区的景观活力。 　　5结语 　　基于景观基础设施理论的机场景观体系构建是探索机场人工环境与自然环境协调统一、动态景观空间和静态景观空间交融互动的重要方式。本文立足航空旅客出行过程中的机场景观需求，基于景观基础设施理论探索融合景观基础设施、景观空间和交通流景观三大层面提升机场生态、社会和经济的可持续性的策略途径，并通过实例验证对景观体系构建和策略进行实用性检测，冀望推动机场景观体系设计理论方法和实践应用。 　　（原文发表于《城市建筑》2025年5月第9期）